震动华盛顿！推特股东名单泄密，马斯克变沙特“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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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居美国华盛顿地区的沙特记者兼分析师阿里·艾哈迈德并不认为，美国企业家埃隆·马斯克是推特衰落的罪魁祸首。在他看来，马斯克不过是旧体制的又一张面孔。推特的罪孽，早在2022年10月马斯克扛着一个陶瓷水槽、步履蹒跚地走进其总部之前，就已累积深重。

艾哈迈德是海湾事务研究所的创始人，这是一家专注于沙特事务的智库，以其人权报道见长。作为记者们通讯录中珍藏的专家，他充满激情、恪守原则，并且总是乐于接听电话。对艾哈迈德而言，追求人权是一项神圣的使命——多年来，他的多名亲属遭到沙特王室的监禁。但他偶尔也会滔滔不绝地聊起自己的孩子，或是他自制的提醒洗手的小工具，让人感受到一种更深层的人性关怀。“推特和波音、军工企业没什么两样，”他曾对我说，“他们只关心赚钱。推特和脸书绝非人权的捍卫者或典范，这些不过是贪婪的吸金机器。” 推特此前封禁了艾哈迈德拥有36000名关注者的阿拉伯语账号，但允许其保留英文账号。

我首次采访艾哈迈德是在2021年，当时我正在调查沙特政府如何利用推特追踪并逮捕批评政权的用户。对沙特当局而言，推特是一项全方位的战略资产。沙特亿万富翁阿勒瓦利德·本·塔拉尔亲王曾是推特最大的外部股东，而该平台也已成为沙特政府监控体系的核心工具。

艾哈迈德怀疑自己的推特账号遭到了入侵。他担忧间谍可能通过该账号接触到他私下联系的沙特异见人士，这绝非空穴来风。他的联络人之一阿卜杜勒拉赫曼·萨丹，曾因运营一个讽刺政府官员的推特账号，于2018年遭到沙特安全部队的绑架。时年37岁的阿卜杜勒拉赫曼最终被判处20年监禁。

他的姐姐阿丽吉·萨丹表示，沙特阿拉伯的镇压力度已达到空前程度。在弟弟被捕后的头三年，家人仅仅收到过两次简短的通话。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对任何异议或嘲讽都采取零容忍态度。阿里杰已经多年没有获得弟弟的消息。她在2023年的法庭文件中表示，自己甚至不确定弟弟是否还活着。

尽管穆罕默德王储试图塑造一位现代化改革者的形象，但他的压制手段却与历代沙特统治者如出一辙，将国家变成一个监控社会，任意逮捕与失踪事件屡见不鲜。正如美国《华盛顿邮报》记者贾迈勒·卡舒吉惨遭谋杀一案所揭示的，沙特政权采取强硬手段实施跨国镇压，外界认为其甚至派遣暗杀小组追杀海外的政敌。

穆罕默德王子利用国家取之不尽的石油储备和资本，向硅谷、政界、体育联盟以及其他权力中心倾注资金与影响力。美国风险投资公司安德森·霍洛维茨和彼得·蒂尔的投资工具创始人基金，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沙特资金接收方，但它们仅仅是数百个案例中的两个。2016年，美国网约车公司优步从沙特公共投资基金（PIF）获得了惊人的35亿美元。美国黑石基础设施基金则获得了200亿美元的注资。据美国《华尔街日报》在2018年秋季的报道，沙特已成为“美国初创企业最大的单一资金来源”。

沙特与硅谷的关系，体现了共同利益的交汇。与其他海湾国家一样，沙特阿拉伯希望实现投资多元化、深化与最强盟友的影响力、扩大软实力，并扭转其作为压迫性国家以及对也门毁灭性战争负有责任的形象。硅谷不仅提供了实现这一切的途径，还同时提供了尖端技术和一个正在崛起的商业精英阶层。

美国乔治城大学中东与伊斯兰政治学教授纳德尔·哈什米指出：“这些国家本质上是监控型警察国家。他们亟需运用尖端技术来维持统治并监控民众，因此热衷于成为高科技发展的受益者，寄望于此来强化国内的政治控制。”

沙特政府名下持有大量由王室成员持有的资产。通过其王国控股公司，沙特王子阿勒瓦利德在Lyft和Snapchat等美国企业中拥有股权。在埃隆·马斯克入主之前，他曾是推特最大的外部股东。随着沙特成为硅谷资本的主要来源，阿勒瓦利德也成为该国最具知名度的商业巨头，并担任鲁珀特·默多克新闻集团的最大股东。截至2015年，这位王子持有推特约5.2%的股份。2017年11月，阿勒瓦利德在一次大规模“反腐败”清洗行动中被捕，并被软禁在利雅得的丽思卡尔顿酒店。该行动迫使众多沙特富豪及王室成员将资产移交给穆罕默德王子。分析人士认为，阿勒瓦利德持有的推特股份很可能也在其中。

流亡沙特的电影导演奥马尔·阿卜杜勒阿齐兹在对推特及美国麦肯锡咨询公司提起的民事诉讼中称：“自2017年末或2018年1月起，穆罕默德王子的推特持股比例已超越公司创始人。”阿卜杜勒阿齐兹指控麦肯锡公司协助沙特当局将其锁定为知名网络异见人士，导致其推特账号遭到黑客入侵。（加拿大当局曾在2020年警告阿卜杜勒阿齐兹，他已成为沙特暗杀小组的目标。）根据阿卜杜勒阿齐兹最初的诉状所称：“由于沙特阿拉伯王国的关键人物拥有巨大财富，各大企业纵容、协助并漠视该国在沙特境内及全球范围内压制、酷刑、非法监禁、恐吓和谋杀异见人士的行为。”

艾哈迈德表示，推特最初看似一个“强大的平等化工具”。在沙特缺乏独立媒体且政治表达基本被禁的背景下，像推特这样的社交媒体曾一度成为民众更坦率发声的空间，尤其是在用户可以使用化名的情况下。“但这种局面没能持续，”他告诉我。

到奥巴马第二任期时，沙特地区的推特已沦为王国统治者传播宣传、追踪异见思想、并为穆罕默德王储的私人执法团队锁定目标的工具。许多沙特人深谙不可用真名发推的道理。但沙特政府却能揭穿匿名账号并追踪其持有者，随后实施逮捕。长期以来，异见人士始终感到困惑：政府安全部队究竟是如何识破他们亲友的真实身份？是否存在有效的应对之策？他们曾推测沙特政府雇佣了顶尖的西方安防承包商，并掌握了先进的间谍软件。然而他们当时尚未意识到，穆HAM默德王子及其爪牙掌握着一个更强大的武器：推特内部的间谍网。

2014年6月，沙特官员巴德尔·阿萨克尔参观了推特位于美国旧金山的总部。阿萨克尔时任穆罕默德王子的私人慈善机构米斯克基金会的秘书长，并兼任王储私人办公室主任。据美国检方指控，负责安排此次参观的推特员工之一、负责中东媒体合作的艾哈迈德·阿布阿莫，正是阿萨克尔物色并招募的间谍。在此后的数月间，阿布阿莫在为沙特方面收集异见人士、记者及其他重要账号的电子邮箱、电话号码和私密信息等情报时，累计收到了超过10万美元的现金及礼品。

次年，阿布阿莫转职至美国亚马逊公司，但沙特政权找到了一个更合适的替代者——推特工程师阿里·阿尔扎巴拉。凭借其职位与技术能力，他能接触到比阿布阿莫更庞大的用户数据。很快，阿尔扎巴拉成为阿萨克尔及沙特政权更高效的间谍，他跨国追踪异见人士，并提供可以定位用户的IP地址。

2015年12月，一名美国联邦调查局（FBI）探员造访了推特旧金山总部，告知其存在沙特间谍活动的问题。尽管FBI要求推特暂缓采取行动，但据报道，推特对政府安全机构的意图存有疑虑——这些机构向来以向科技公司施压、索取用户隐私信息而著称——最终决定暂停阿尔扎巴拉的账户。

根据针对阿尔扎巴拉的联邦起诉书，这位工程师出身的间谍曾焦急地致电阿萨克尔。后者与沙特驻洛杉矶总领事合力将阿尔扎巴拉秘密转移至沙特。获得庇护后，阿尔扎巴拉被任命为米斯克基金会的首席执行官。近十年后，阿尔扎巴拉仍活跃于X平台（其账号因隐私设置被锁定），同时位列FBI的通缉要犯名单。阿布阿莫于2019年11月被捕并遭到起诉，陪审团最终认定其六项间谍罪名成立。2022年12月，法官判处其三年半的联邦监禁。

推特——现已更名为X——从未公开说明沙特间谍网事件，也未阐明如何防止外国特工渗透其薪酬体系。

如果说沙特统治阶层曾对马斯克收购推特存有疑虑，这种疑虑也转瞬即逝。最初批评马斯克行事张扬的阿勒瓦利德亲王，在结束五星级酒店的软禁后，转而支持其收购计划，并宣布将自己价值18.9亿美元的股份（外界普遍认为这些股份已由穆罕默德亲王掌控）注入新公司。阿萨克尔则继续利用该平台向其230多万粉丝传播宣传内容。

尽管马斯克以解放用户、打破硅谷技术官僚枷锁为承诺强势入主推特总部，用户的体验却每况愈下。与此同时，马斯克在与外国政府打交道时表现得相当功利。他宣称恪守的普世原则，在实践中似乎都屈居于商业考量和个人意愿之下。这位言论自由的绝对主义者，对沙特阿拉伯滥用其平台的行为只字未提——或许他根本毫不知情。

这家曾自诩为“言论自由党派的自由言论派系”的企业，如今却通过收集个人数据和监控广告来谋求生存。它既未能保护用户免受数据泄露之害，又与外国政府达成了魔鬼交易。正如阿里·艾哈迈德所言，这不过是一家典型的美国公司。但这家企业自诩肩负着崇高的使命，却在专制政权统治的海外市场笨拙地扩张——其产品本质上诱使当地用户触犯法律，最终将用户推向了险境。

对艾哈迈德而言，仅仅对沙特间谍阿布阿莫定罪，却未追究该国在推特及整个硅谷的影响力，实属一种失败。作为可能唯一在美国生活的间谍网受害者，艾哈迈德曾主动要求在阿布阿莫的量刑听证会上作证。但在与美国司法部的代表进行视频通话后，他再未收到任何回复。“他们显然只想草草了结此事，”艾哈迈德表示，“试想一下，如果这个人是替伊朗人做事——天啊，他至少要被判20年。”

他特别指出，在贾迈勒·卡舒吉遇害案的诉讼中，拜登政府承认穆罕默德王储享有主权豁免权。美国政府还干预了前情报局长萨阿德·贾布里对穆罕默德王子的诉讼——这位叛逃至美国的官员指控王子涉案。“这简直是对司法的背叛，”艾哈迈德怒斥，“外国势力渗透司法体系的腐败现象已然显现。”

推特与沙特政府的特殊关系，揭示了这家公司的真实运作逻辑。它不仅是一个传播无聊梗图、媒体恶语相向或某位痴迷关注度的亿万富翁培养追随者的平台，更是一个信息战场，是更广泛媒体生态系统中的关键节点，构成了硅谷与海湾政权之间的连接纽带。推特对大股东恶劣行径的纵容并非特例。这已是多数大企业的默认模式，如同西方石油巨头为在外国运营而行贿一样。但科技行业长期自诩为进步的旗手，宣称技术创新等同于人类繁荣。推特的沙特丑闻，彻底戳穿了这个谎言。

推特内部可能还存在其他的间谍，正如硅谷各处都可能潜伏着外国特工。经济间谍活动由来已久，但利用科技公司的监控型商业模式在国内压制异见、在海外实施跨国镇压，却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新现象。科技公司在海外市场运营时——通常仅配备少量本地员工——面临政治压力实属常态。在许多情况下，曾经理想主义的科技公司会为了获得土耳其、埃及、巴基斯坦、印度数千万的用户而妥协于审查制度。

马奇作证一个月后，埃隆·马斯克完成了对推特的收购。440亿美元的收购价迫使他背负巨额债务，并从夏威夷、旧金山到利雅得四处寻求盟友支持。收购推特的同时，马斯克也继承了沙特的间谍丑闻及相关的未决诉讼。他接手了一位曾对自己资产实施间谍活动的重大股东。然而，关于推特、沙特与马斯克之间的关联，仍有诸多未解之谜。

我渴望知晓更多：究竟是谁协助马斯克将推特私有化？如今谁掌握着X平台的部分股权？这位权势滔天却情绪多变的亿万富豪，究竟欠了谁的人情？

这显然不是马斯克愿意谈论的话题。公司已经废除了公关部门。在公众认知中，马斯克就是X——他拥有它，是其最活跃的用户，制定着政策，并在心仪的账号遭遇问题时亲自干预。他无需向媒体交代，甚至正享受着媒体垂死挣扎的快感。

收购推特后，马斯克解雇了数千名员工，其对劳动法原则的肆意践踏引发了多起诉讼。到2024年初，这些诉讼——前雇员声称未获得遣散费、被迫辞职或被怂恿违法执行马斯克指令——正逐步进入司法程序。在部分诉讼中，原告要求X公司提交股东名单以追究责任。马斯克的合作伙伴是谁？谁可能因针对X公司的诉讼受到实质影响？法官是否持有特斯拉或其他马斯克公司的股票？

这确实是合理的担忧。2023年，自由派媒体监督组织“媒体事务”发布报告，指控该平台允许反犹太主义内容与广告并存，马斯克随即以操纵数据企图“摧毁”平台为由起诉该组织。该诉讼被提交至美国北得克萨斯地区法院，而该法院的一名法官恰好是特斯拉的股东。联邦地区法官里德·奥康纳在审理马斯克诉媒体事务案时，持有价值高达5万美元的特斯拉股票。奥康纳法官接连作出有利于马斯克的裁决，案件累积的法律费用最终导致媒体事务组织裁员。2024年11月，X平台在其服务条款中新增条款，规定所有法律纠纷均须在奥康纳法官所在的北德克萨斯地区法院解决。

此类股东文件索取请求十分常见，企业被告可以申请以密封形式提交信息，使其不向公众（甚至可能包括原告方）公开。在我追踪的“安诺克诉推特案”中——该案是马斯克混乱收购公司及大规模裁员引发的众多民事诉讼之一——X公司曾以密封形式提交了股东名单。

为了申请解封该名单，我联系了记者自由委员会（RCFP）——这家捍卫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的组织为记者提供公益法律服务。他们同意为我代理此案。我们共同梳理出若干可能解封X公司股东名单的案例。公共利益的主张本身很明确：X公司作为公共平台的性质、媒体所有权问题、外国势力影响以及国家安全关切。RCFP的律师联系了X公司为抗辩这些诉讼而雇佣的众多顶级律师，正式告知我们将提交解封动议。2024年7月，我们在加州北区法院正式提交动议，请求联邦法官在“Anoke诉Twitter案”中解封X公司的股东披露名单。

而后，我便静候结果。

马斯克收购推特耗资约465亿美元。资金来源包括：马斯克个人资产200亿美元、大型银行贷款130亿美元、向马斯克本人提供的60亿美元贷款，以及未来将成为私有企业股东的投资者承诺的70多亿美元资金。在2022年5月提交给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的财务报表中，马斯克列出了若干计划中的推特共同投资者及其股权比例，因此我们大致知晓了协助他收购公司的投资者阵容。

但信息的缺口依然存在。当推特于2022年10月完成私有化后，公司既未公布完整的股东名录，也未披露持有股份的信托基金、有限合伙企业等法人的法定名称。马斯克自诩为“言论自由绝对主义者”，但其商业运作往往被企业保密机制、法律威胁、保密协议和加密通讯重重包裹。

2024年8月20日，美国加州北区法官苏珊·伊尔斯顿在“阿诺克诉推特案”中支持了我们的动议。

裁决数小时后，载有X平台股东名单的文件出现在了在线法庭档案中，任何登录公共法庭系统的人都能查看。我至今仍不确定具体原因，但显然是某位书记员误将文件的权限设置改为公开。若确属失误，该错误很快被《华盛顿邮报》的记者发现，他们随即撰文披露了名单内容。此后，这份名单迅速扩散，成为舆论争论、网络梗图和虚假信息的素材——而我更期待它能成为研究者、监管机构及记者的调查依据。

这份列出了约95家持有X股份的实体法定名称的清单（但未披露持股比例），逐渐勾勒出马斯克所依赖的资金来源及其社交网络的图景。它为我们打开了一扇窥视政治经济格局的窗口——这个格局正日益掌控着我们的世界。

当然，一切始于埃隆·马斯克。他通过自己掌控的信托基金成为X的控股股东。紧随其后的是前推特CEO兼大股东杰克·多西——正是他促成了公司易主马斯

克。名单上还有众多科技金融界人士，包括多位风险投资家，这些马斯克的友人始终持续投资其各类企业。其中部分机构与沙特、卡塔尔等国政府关系密切，这些国家也正是X平台的直接投资者。安德森·霍洛维茨公司曾从沙特阿拉伯获得数亿美元资金，代其投资美国科技初创企业，并正与该王国洽谈设立一个400亿美元的人工智能投资基金。

风险投资机构在某种程度上充当了全球精英阶层的财富管道，使其资金得以注入美国最受瞩目的产业之一。硅谷的风投与外国投资者，往往对民主治理抱有共同的漠视态度。在沙特王储身上，他们看到了一种与自身商业行为如出一辙的仁慈威权风格——只不过后者拥有更宏大的舞台和无可撼动的权力。

安德森·霍洛维茨基金的联合创始人本·霍洛维茨在2023年的一场科技大会上宣称：“沙特有了创始人。”他指的是病弱的沙特国王与野心勃勃的王储。这番言论并非单纯的奉承，它在科技圈引发了共鸣——越来越多的人认为，美国在CEO的领导下会比民选总统执政更有利。

有传言称，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CFIUS）曾可能介入调查马斯克对推特的收购。美国参议员克里斯·墨菲曾致信财政部长珍妮特·耶伦，特别提及对沙特政府利用投资“压制政府批评者和人权活动家”的担忧。但据《华盛顿邮报》报道，该调查最终并未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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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

本文节选自布鲁姆斯伯里连续出版物公司发行的有声书及精装本《镀金愤怒：埃隆·马斯克与硅谷的激进化》。作者为雅各布·西尔弗曼。